從壓迫者的宿命談青年的男性主義
※ 引述《A1Yoshi (封網閉關...)》之銘言:
: 我是男的。
: 我不乖,但我蠻認真。
: 所以才看得到隱藏於文字背後另人略感不適的態度...
: 當然沒有像女性主義這麼龐大具有系統的理論體系存在...至少我不知道有。
: 但以性別為歸因,以針對普遍女人為手段的"說法"...
: 身為男人我相信你知道很多。
: 這和你講的有沒有必要有關係...
: 就算是目前,男性仍普遍在經濟等很多方面享有優勢。
: 所以不大有男人花心思去整理,把既有的"說法"有系統的變成一個理論體系。
: 還取個名稱。
男性意識形態無法產生,
這種「既得利益說」只解釋了一半的原因,
另外一半的觀點,需要從男性也受到歷史壓迫的面來看,才能補足。
這種壓迫比起女性所受的,
是更深層且與整個社會的結構與歷史,具有完整的辯證關係的一股力量,
因此「男性所受的壓迫」要被獨立出來探討,也就是要男性從歷史之中「異化」,
是更為困難。
(女性的處境則幾乎只要針對「男性」辯證就可以,
因為過去女性是被分化到家庭中,男性卻是在公領域中被組織起來的)
加上女性主義已經脫離結構的定義方式,而成為一種主體觀,
將「性別對性別」的壓迫視作唯一的壓迫形態,
更使得男性所受的結構性壓迫,難以被發現;
當然,這也限制了女性主義本身。
以征討男性為由,便有了明顯的敵人,固然加速了女性的異化,
但這同時也使得女性主義者忽略了更大的歷史機制,而使得異化停留在異化本身,
無法前進到「協同男性共同改變社會」的階段。
如此一來,便無怪乎現在女性主義偏離了當初「女性主義追求兩性共同解放」的理想。
性別的仗,單靠女人是打不下去的,但是不歡迎男人的女性主義,
偏偏要把性解放等議題,隴斷在自己手上,
甚至視性解放為社會解放(工作權等公民權)的武器,
一併使整個性別理論的深度停滯不前,並且淪為特定女性團體的政治籌碼。
: 男人要像女人一樣受到那樣的迫害不大容易...
: 而在那樣的迫害之中還要懂得反思整個結構...更不容易。
: 而身為既得利益者,還能夠思考自己迫害與剝削多少其它族群...
: 是難上加難。
繼續這樣想是不會進步的。
你是否有一種感覺,在你受過女性主義的熏陶,徹底要求自己不要成為「大男人」以後,
壓迫仍不斷從四面八方而來?甚至昔日壓迫你的女人,至今仍然是壓迫你的,
根本不吃這套獻媚的,大有人在。她們反而理所當然的運用你的臣服呢。
這樣的男人,既脫離傳統男性的認同,又淪為女性主義的附庸,
只會成為社會上的雙重弱勢罷了。
這些壓迫所謂「新好男人」的人,分為三個族群,
一是主流社會的傳統男人,二是在主流社會得到權力的女人,三是女性主義者。
就後兩者加以探討:
對於加入女性主義陣營的男性,女性主義者會平等對待嗎?
想想男性把女性利益當成己任,有沒有主體的正當性,大概就會知道答案了。
男性能為自己追求的進步,
是尊重女性同時使自己在男人的身份裡,做個更有力量的人,而不是把自己當成女人。
女性運動界裡面,光是領導的女性和追隨她們的女性之間,
都會有階級的特質了,這樣一個有權女性會把別的女性當成附庸,吸收勢力的場域,
更何況它也是一個基本上仇視男性的場域,男人又何得其所呢?這是其一。
其二,在主流社會裡得到權力的女人,女性主義者急於和她們劃清界線,
通常都把她們解釋為男性政治和利益的附庸,對此我能提供兩個有趣的反思:
1.這些女性主義者所處的學院和運動界,有著和她們所謂「男性的政治」相同的結構
2.主流社會中的女性和男性是一個複雜的共犯結構,但重要的是他們在本身的意願上,
都是樂於接受加入主流階級所享之利益,並以之為目標的。
這種性格在主流社會的女性和男性身上並無不同。
根據第2點,我們可以反駁女性主義者視主流社會的女性,
為男性政治下的「非自願者」和「附庸」的說法;
檢視時下受過高等教育、優先受到工作保障卻仍傾向早婚的女性,
更能明白背後有強大歷史機制的作用,而非男性的勸說,或其「女性自主」能左右大局。
從1和2的推論,我們更能發現兩件事情:
一是女性主義者憎恨的「政治」,並非純屬於「父權」的,
當女性進入權力的場域,或加入組織動員,或逕行組織動員,
不管目的是追求私利,或女性整體利益(也就是女性運動),
都將遭遇和其所謂「父權體系」的成員相同的,將自我對結構同化的過程,
而這個結構的主要缺陷也和父權社會一致。
簡言之,女性主義並未真正使女性自外於傳統的權力結構,
反而是形成該種權力結構的一種複雜變體。
二是女性主義者企圖將主流社會中得到權力的女性
「個案化」也就是「零散化」的努力,是失敗的。
這些包括有名流之後和高級知識份子的女性,在其性別中扮演的角色的選擇上,
有著一個共同的意識,它來自於求學時代的手帕交、
姊妹淘的下午茶(像 Sex in the City 裡面的四個女生)、輿論、
電視劇(Sex in the City 仍是好例子)。
因此她們有一定程度的默契,和利益的與共。
不管是扮演一個明明渴望男人,卻又鄙視男人的失敗都會女性,
或扮演一個寧可捱打仍不願自立門互的失敗豪門主婦,
她們這些決定,都並非受到「她的男人」的驅使,
她們的行為準則,以及所勾勒的自我圖像的真正來源,
一半是社會和歷史的力量,一半是她們通過高等教育,而在主流社會所享有的自主性。
後者是極其重要的。女性主義者犯的最大毛病,
是削足適履地將這類女性套入自由女性主義過去對女性所下的定義,
將她們視同勞動階級的女性,以她們「是女性故沒有自主權」,
稱其施行之壓迫,所出被動,卸除其身為壓迫之施行者的責任,
證其亦「因身為女性而成為受壓迫者」;這是一個常見的循環論證。
實徵上,這些現代女性之所加入主流的權力團體,自主的成份,並不亞於男性,
而且她們和主流社會之間的認同,是相互的而不是片面的。
──女性主義者不該將自己的價值觀和身份認同的選擇過程,
強加於這些顯然不需要女性主義的女人身上──
因此實徵上這些女性和「她們的男人」,按女性主義的觀點,是一個共犯結構。
她們在其集團內,和男性是同等級的成員,原則上被允許自行賦與同樣的主體性、
具有對這個社會相同的詮釋,並且從中獲取利益。
然而,我並不會以價值觀點,將之視為一種罪過,我反而認為這是需要面對的史實。
反觀女性主義者放棄自由派和馬克思派的觀點後,
創造了一種不重視實徵,也就是在其觀念辯證(而不是歷史辯證)需求之下,
聊備一格的歷史觀點,而將「父權社會」
約化為一種......完全客體化的、靜態性的、定義性的......whatever,
總之,在這之後,男性已失去辯駁的餘地,而女性,不管什麼階級的,
則一律無條件赦免。
這些基本態度上的不誠實,使得女性主義在處理「主流階級的性別結構」這個問題上,
失去政策的效力,而淪為形上學的辯證;
當這類注定沒有盡頭的辯證工作在學院變成流行,一定會有的回饋,
便是使得女性主義的理論派,失去在社會工作上,也就是對勞動階級女性的照顧行動上,
進行理論支配的正當性。這不僅對女性運動界,對勞動階級女性的未來也是一項重挫。
我扯得很遠,拉回到原來的主題上,
先講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後講男性對兩性平等的立場。
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在勞動階級,是明確的問題,因為那在勞動階級的分工結構下,
是普遍有可能發生,並且確實普遍發生的。
這部份不待進一步的理論探討,單用一百年前女性主義就有的理論基礎,
便可以著手解決,只要朝社會照顧工作和政策進一步納入勞動女性福利進行便可,
不需要像現在這樣把問題複雜化,
並且漫無目的的和當前其它的流行的理論例如後現代、後值民、質性研究等進行整合。
(結果是把女性主義納入反全球化的麾下
──不知道對那些連國內勞工政策都做不好的國家,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這部份我深深期許本板板主 Iriss,她是我認識的年輕女性主義者之中,
最有熱誠也最接近實踐的一個,希望她能成為台灣第一個重振左派的女性議題的議員,
或諸如此類。
至於主流社會中的性別暴力,一如我之前所說,男性和女性的成員都是既得利益者,
因此這個問題的基本結構,便和勞動階級的性別暴力不同。
主流社會中的配偶,除去五十歲以上中小企業暴發戶,
以中生代以下來看,絕大多數兩方皆是高級知識份子。
這個階層的女性,在具有充份選擇權的情況下放棄工作持家,
便顯示背後有更深沉的歷史因素,而不單是性別因素。
職場女性升遷不易,以謀生而言,知識女性在企業的空間已很足夠,
人皆追求更好的生活,然而將此繫於未知的男性,
實屬不理性的思維,應是現有文化和遺自古代的分工制度的慣性所造成,
不單是男性或女性一方的「思考習慣」使然,也不能約化成「男性的自尊問題」來解釋;
相信並且投身這種文化的女性一多,有長遠生涯規劃的女性變少,
便使得女性的工作權更不受注意,這是惡性循環,要跳出來,光要求男性便可。
這顯然是同時屬於高等教育和職場相關政策的問題,
思維(想嫁人)和結果(成為少奶奶)是在實徵上是對應的,
或至少是輿論中有大量資訊可供女性作此期待的,
我們能說這些女性本來有獨立的能力,並且有很長一段時間曾是自主的,
照說有不屈服於主流觀念的本錢,
因此不能簡單的以性別與權力的主流思維對此作為歸因;
主流思維常正是對現實的解釋,而不是原因。
真正會因為性別而受壓迫的,是勞動階級的女性,她們壓迫是才外來的、不自主的,
知識階級的女性明明有詮釋性別的權力,卻有人甘於屈曲,
冥冥中似有牢不可破的、根值於歷史和社會的秩序。
兩者固然都需要打破,然而,勞動階級的性別暴力,是明顯而急切的,
知識階級、主流階級的受暴女性,卻有自甘墮落的嫌疑,
往往不是有志之士勸得動、說得聽的;
這些(用Gucci牌太陽眼鏡遮住瘀青的)貴婦們往往自有一套道理。
同時,主流階級內的性別暴力事件,較具有個案性質,
並非謂其少,而是它的發因複雜,往往不止牽涉到性別,因此難以進行社會學的分析,
只能從文化與教育尋求緩慢的解決。
再者,中產家庭的女性受暴人較有自己處理的能力,和勞動女性的基準點並不同。
所以從這邊終於可以引出我的結論:
性別暴力的問題並不是一個範本就可以套用在整個社會的,
它在社會的不同分層裡,有完全不同的性質,甚至我們會誤將一些不是性別暴力的案件,
當成性別暴力來看待,如此將有礙於發現更進一步的事實。
而女性主義所提出的性別暴力政策,尚有諸多疑點,
像是今天沒有談到的男性受暴的問題,
就是它不但無力處理,而且可能造成不公的部份。
我認為因此被壓制而下潛的力量,不久將會引爆社會問題。
要注意社會上有愈來愈多受到壓迫的男性,竟然都是高知識份子,
可能只因為他是尚無社經地位的學生,或者是性格較為柔弱的,
就同時受到女性主義者的使喚,和傳統男性的岐視,而尋找不到認同。
更不用提時下物質文化向下滲透校園,
女學生僅因為自己可成為成年男性的性對象,或準備一出社會便成為這樣的性對象,
而低門檻提早「獲准」進入成年人消費文化的情形,
使同齡男女落差加大,片面地造成男學生心靈與生涯規劃上的壓迫。
如此一來,被腐蝕的不僅是學生的心靈,更預示著成年的提早化,
將引發一世代繼一世代成年人生活品質、心理品質的持續陷落。
簡直可以說,校園內風行著一種與實際社經地位無關,效果卻非常實際的階級主義。
在這裡頭,性別越過了物質、越過了階級;
強化階級不但是性別本身,更是性、是美貌。
這和卡維波筆下那套性自主的烏托邦,恰恰是個犀利的對照。
這些顯然都是必須從男性的角度建立一套觀點,以資因應的社會問題。
當然這部份的男性意識型態,所關懷的主體並非有社經地位的壯年男性,
它將是一種青年男性的男性主義,以一種希臘古典式的美少年崇拜,
這個主義觀照下的男性,是俊美、無能而柔弱的,一如女性主義中的女性典型。
如果這個社會的青年男性,為了追求批判力與自我形塑的超越,
便草率接受了女性主義所謂「男性是既得利益者、加害者」的化約論,
卻不關懷自己與同儕、更加深入瞭解自己的天性、身體和文化,
那將會是撼動社會結構的一大災難,因青年男性被徹底抽離於社會的各層面,
他揚棄的並非「男人所做的壓迫」,而是「身為男人」;
他被迫在「成為一個不是女人的女人」和「成為一個自己也討厭的大男人」
之間做出尷尬而羞恥的選擇,卻始終沒找到自己。
近十年來,在「酷兒」的麾下,男同性戀、男變性者浮上台面,
我們究竟是該將此歸功於十年來性解放的普及,還是要歸罪於性解放的偏頗?
當前的性解放論述者,除了鼓吹同性戀、變性慾的正當性,
並未認真探討過這些男孩們的成長過程中,隱約有著巧合般相似的辛酸。
我則認為,當前的論述者解釋同性戀與變性癖,
偏重基因性的發因,卻刻意避開官能性的可能。其中有詐。
近十年男性的同性戀與變性癖者的遞增,除了性解放,亦透露著這樣的意涵:
男性從自我認同衍生出的性別認同困境,正在持續加劇。
男性沒有理由因為自己是男性,就要接受「壓迫者」或「潛在的壓迫者」這種身份,
同樣地,當女性主義者公然散怖這種恐怖言論的時候,男性也沒有理由不起來反駁。
社會上一群有思想卻沒有權力,也沒有施行過壓迫的男性,是到處都存在的,
絕不會因為女性主義的化約論,
就在壓迫者、既得利益者的欲加之罪之下,永遠被分化著、永遠保持沉默,
在社會各種觀念與利益交會之處長久受到擠壓,比女性更為弱勢的青年男性,
該是站起來吶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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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追隨者自會斬去我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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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playskin 來自: 61.217.0.37 (04/24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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