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莉秀-蛻變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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蛻變女神--河莉秀自傳
作者:河莉秀
是宿命?還是意志?
為什麼一個女性的靈魂會跑錯地方,住到一個男性的身體裡?
每當戰爭開始時,士兵們總會說上這麼一句:「這不是我願意的,但是我別無
選擇。」變性人也常常這樣說自己:「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自己的意志做主導。這一
切多半是潛意識在引導吧!」
如果說,我就像民間信仰所說的「被附身」,一個軀體進駐了兩個靈魂〈也就
是說,我的男性軀殼裡除了原本的男性自我以外,還多出了一個女性自我〉,那麼,
又該如何解釋我從小就一直很女性化的事實呢?還是說,這根本就是老天開了一場
玩笑,將一個女性靈魂硬塞到男性的身體裡。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算是再強
的個人意志力也無法抵抗冥冥之中所注定的命運吧!
總之,雖然不願意如此,我也只有以女人身份來過著與常人不同的生活了。
十五歲的青蘋果
自從第一次看到隔壁班的K 君,每天早上我就會坐在姐姐的梳妝台前禱告,向
神祈禱我能夠再看到他:
在五月陽光細細灑落濃綠樹陰之際,
在就要遲到而慌慌張張跑進學校的那一刻,
在清晨邊享受清新空氣邊在公車站牌下等車時,
在休息時間的教室走廊上,
穿梭在來往學生的某一瞬間,
………
和K 君巧遇。
我期待我跟K 君之間,只要一個眼神,就能夠察覺對方的存在。
當年我只有十五歲,不會化濃妝,頂多擦擦姐姐的化妝水、在臉頰撲上一層淡
淡的粉。認識K 君之後,我就渴望自己能更像一個成熟嫵媚的女人。但是,對一個
才十五歲的女學生來說,除了在制服裡多塞一件白襯衫之外,實在沒有其他辦法能
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些。
但是在K 君的心裡,我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
「神呀!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真的很想和他約會呀!」也許神真的聽到
了我的禱告,一年後,K 君居然被調到我們班。我跟他也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
也許是我瘦小的體型激發了他的雄性本能。我們混熟之後,他就無微不至地照
顧我,簡直把我當成小孩。「是不是吃飽了?」「很累呀?」K 君總是喜歡輕輕摟
住我的肩膀,露出潔白的漂亮牙齒對著我笑。
難道他發現我對他的好感嗎?
每次看到他燦爛的笑容,我只能羞澀地偷偷回望他,只能偷偷地。
每天晚上我坐在書桌前,寫著一封又一封的信。信裡面滿是對他的告白、單戀
的興奮與感傷。然而,寫好的信全都靜靜地躺在我的抽屜裡原封不動。別無他因,
只源於幼稚的無聊矜持!
「搞怪少女」三人幫
醜八怪(暱稱)是我認識的新朋友,通過他的暱稱我們不難想像出他的長相如
何;另外一個新朋友是洪美麗(暱稱),他就真的是名符其實的「美麗」,很有那
種女性獨有的嫵媚感。
星期六下午,我們三個約好了一路殺到漢城南大門市場。洪美麗相中了一款少
女裝,我們就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式三件。第二天,我們三個男生穿上新衣,在大街
上晃來晃去,晃了一整天。
大家都把我們三個當成女生,沒有人懷疑,我們也樂在其中。
過幾天,我們又買了三個相同款式的手提包。穿上少女裝、手裡拿著包包,看
起來就像太妹似的。久而久之,三人幫的名氣也傳到鄰近學校了。醜八怪、洪美麗
與我,還把我們的照片賣給外校生,三個人一起享受著明星般的滋味。
女人的第一次
星期六下午,K 君和我並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他再尋常不過地問起我的近況,
我順著他的話,盡說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例如學校的制服、新認識的朋友。
時間飛快流逝,他彷彿完全沒有顧及到已經緊張到有些神經兮兮的我。我領悟
到這樣的約會根本不會有任何進展,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於是我決定要做些什麼
事情。
我吸了一口氣,壯了壯膽說:「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嗎?你吻我的那一天晚
上?」
「你,原來你沒有睡呀?」
我羞紅了臉。為了躲避他的視線,我假裝忙碌地環顧四周,急欲為自己的眼神
找到躲藏之處。「我很喜歡你,不只是朋友的喜歡。」我極度艱難地將這幾個字從
嘴裡推出來。
在我還來不及去想該如何收拾這場殘局時,他已經握住我的手。「我也喜歡你。
非常、非常地喜歡。」
下一秒,只覺得天旋地轉。
當我回過神時,才發現我們正在擁吻著。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倆。
在初戀的階段,通常會有很多「第一次」的經驗。第一次約會、第一次一起看
電影、第一次一起去旅行、第一次接吻……我沉浸在幸福的愛情裡。啊!就算上帝
要我今天死去,我也會死得很快樂很快樂。
同性愛Vs.異性愛
在大學入學考前的一個初冬週末,我遇到了她。
秀氣臉龐配上清爽短髮,看起來非常怡人,是一個讓人感覺很自在的女孩子。
「我從很早就知道學長了!」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就帶給我莫名的壓力。
「是嗎?」我只有含混響應。
「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跟學長碰面耶!」
「………」
和她初次見面的情景令我尷尬萬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這樣的狀況。初戀的
記憶突然浮現在腦海裡,我甩甩頭想把它忘掉。
「你是喜歡我哪一點呢?」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她就興高采烈地打斷我:「我
就是喜歡學長這種美少年的模樣。我最討厭那些滿身汗臭味、又愛說些蠢話的男同
學了!學長的身上總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怎麼說呢?就像黑玫瑰的香氣,我喜
歡那種味道。哎呀!學長一定覺得我話很多吧!」
我並不覺得她的話很多,因為我根本就沒在聽她說話。「美少年!」「黑玫瑰
的香味!」或許,那是同性朋友間的異性感情所誘發出來的?當然,對女孩子來說
那應該算是同性之間的感情……
他們總喜歡從我身後抱住書桌前的我,
用鼻子到處嗅聞:「你每天都香香的!」
「走開啦!你好臭呀!」嘴上雖然這樣說,
他們散發的汗味和血氣方剛,卻是我的最愛。
「學長怎麼都不說話呀?是不是不高興我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呢?」
「沒有啦!」隨便敷衍她幾句,其實,我的心早就飛到天外去了。
晚餐後,她堅持要訂下一次見面的時間,我無奈地依了她。之後,我就一直這
樣地繼續跟她約會。
跟她約會,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就在那一晚
初中畢業旅行。晚上,同學們成群圍起來聊個通宵,我卻獨自躺在角落裡安靜
地注視他們。不是因為疲倦,而是一種無意識所引發的憂鬱症在作祟。
從小我就是個孩子王,常是同齡孩子之中的焦點所在,但是有時也會被無由的
寂寞感給征服,會突然地從群體當中抽回到孤獨個體。不知為何,那天晚上,我自
己有個不祥的預感,覺得我和K 君之間──或許就只能以單戀收場了。
我的目光遊走到孩子群裡的K 君。看著看著,我竟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覺得身邊躺著一個人。
「是K 君!」
為了壓住心中澎湃不已的激動,我故意閉上眼睛假裝仍舊睡著,還偷偷地調整
呼吸,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發現我醒來了。我感受著K 君粗壯的手臂輕輕環住
我的腰。「啊,要繼續假裝睡著嗎?還是趁此機會跟他說我喜歡他……」數百個念
頭迅速在我腦海閃過。
我不敢行動,只敢繼續偷偷地感受,感受此時此刻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
唇……「天啊!他吻我!」這個時候,就算要我立刻死掉,我也會心甘如飴!
K 君握著我的手睡著了。那天晚上,他睡得很熟,而我卻徹夜難眠。
變性教主洪美麗
三人幫裡面,最耀眼的應該就屬洪美麗了。我羨慕他,尤其是他舉手投足所散
發的女人味。
洪美麗具有顛倒群芳的魅力。相當亮麗顯眼的他就像男校裡惟一的女學生,除
了校內的男同學瘋狂地迷她,連其他學校的學生中也不乏他的崇拜者。
當時的我只是個嬌小又內向的男生。若不是因為那時認識了洪美麗,或許我真
的會放棄變性這條路。
「我好渴望自己像洪美麗一樣,擁有那種引人矚目的女性魅力!」如果說,洪
美麗是潔白高貴的天鵝,我簡直就像她身旁那只惹人嫌的醜小鴨。
不止如此,洪美麗在三人幫裡面也具有壓倒性的說服力。
如果把洪美麗比喻成為眾所注目的美麗新娘,我和醜八怪不過是新娘旁邊不起
眼的小小花童。如果洪美麗是帶領晚輩進入變性人門檻的大師,我和醜八怪頂多只
能算是剛入門的小學生。我們信賴他、尊敬他、崇拜他。
十七歲的那一年
洪美麗哭著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搶走你喜歡的人嗎?因為我嫉妒你,
我嫉妒你的純真,所以我要搶走你擁有的一切。」
洪美麗早就看出上天對我的恩寵。事後也證明了在艱苦的變性過程中,身材曼
妙的我是最具有潛力的一個。洪美麗一直在暗中嫉妒著我,一如我總是在私下羨慕
著他。
我又重新拾回了信心。只是,失戀的傷痛卻成了烙印,永遠留在心中。我的初
戀,純真卻殘忍,在我心底留下最深的回憶與傷痛。
「有失必有得」。在我十七歲的那一年,我失去了愛情,卻得到了友情。我也
開始領悟到,我比任何人都值得被尊重。
家人不但體諒我、心疼我,
還要為我的未來而擔憂,
但我卻讓他們分擔我的痛苦。
他們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
並自責著自己。
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我帶給姐姐的傷害到底有多大。
善良的姐夫、貼心的姐姐,
和他們的寶寶……
對我而言,他們就如同百寶箱裡的紙娃娃般的珍貴。
我總是把他們深深藏在隱密的地方,
惟恐被人發現。
再見亦惘然
我永遠記得J 君,記得那一次跟他在咖啡店最後見面的情景。
「你,過得好嗎?」他摩挲著手中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問我。
「還不都是老樣子。」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股沉默凍結在我與他之間。92
「我要結婚了。」他手中的咖啡在杯裡蕩漾著,一種淡淡的感傷籠罩著我的心
湖。他就這麼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杯子。卻突然在下一秒,彷彿看透我心思般地
回我一個燦爛笑容。
我們之間有太多的空白,
太多的空白築成一道無法填補的鴻溝。
現在,我們只能各自
遠遠站在鴻溝兩端,遙望彼此的傷痛。
如果什麼也不能做的話,
就只有獻上自己最真摯的笑容。
「我,我覺得壓力很大。」在冷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中,J 君終於抖出這句話。
「……」
又是一陣沉默。
我們分手,我們從此失去聯絡。
我感謝他,因為他最後的那句話讓我知道他是真的曾經愛過我,他也同樣為這
樣的分手而難過。
最幸福也最痛心的愛情,讓我下定決心蛻變成真正女人的愛情。如果忘不了,
就不必勉強自己去遺忘吧!於是,我把這段愛情小心翼翼地埋藏在記憶深處。
十八歲的禮物
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J 君在他家裡為我慶生。
J 君家有個小小的庭院,彷彿舉行花神的盛宴一般,各式各樣的花朵在院子裡
爭奇斗傃地綻放。室內,整齊又清爽的房間反映出他的個性。
我在屋內輕輕啜飲著他精心準備的茶,眼神不經意地飄向窗外,窗外的庭院閃
過他的身影。我好奇地起身,只見他神秘兮兮地穿梭在玫瑰花叢間。「你在做什麼?」
他摘了十八朵紅玫瑰送我。
「每次看到這些玫瑰花,我就會想到你。因為從你身上,我聞到了迷人的玫瑰
香。」
多棒的生日禮物啊!
我被感動得哭紅了雙眼。在淚眼迷濛中,我赫然發現他的手掌和胳臂都被玫瑰
的荊棘給刺破,正不停地滲出血珠來。
我心疼地拉起他的手,輕輕吻著他的傷口,用雙唇感受鹹澀濕潤的鮮血。霎時,
一股激動電擊著我的心,天昏地眩之間,我已經躺在他懷裡了。
倘若我沒發現
有一天,我和隔壁女校的學妹聊天。她不知道我和J 君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關
系,聊著聊著,居然聊起了J 君。「你也認識他呀?最近我無聊時都會去找他。不
知道他真的是那種乖乖仔呢,還是腦袋有問題?我看他也沒什麼,人不帥,個子又
不高,看起來還真像個呆瓜……」
頓時,被背叛的憤怒排山倒海而來,我極力忍耐著高漲的情緒。「或許他有什
麼苦衷吧?」我只有這樣安慰自己。
後來,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去套問他最近是不是交了新女友,他也總是馬上就斬
釘截鐵地否認,還怪我想太多了。
我告訴我自己,一定是他朋友硬要介紹女孩子給他,那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我
期待他能早日結束和那女孩子的交往。
但是我的期待終究沒有實現。
那女孩完全不知情,仍舊經常滔滔不絕地向我訴說她和他交往的種種細節。
有一天,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了。我向那女孩怒吼,向她大聲宣佈J 君
是我的男朋友!
毀滅性揭底
事情發生後,J 君才向我坦白,說他是聽從朋友建議才跟那女孩來往的,他們
之間根本沒什麼。
雖然我的心裡頭早已準備相信他,但是又氣自己連談原諒的資格都沒有。於是,
竟衝口而出極傷人的氣話:「你以為我真的喜歡像你這樣又胖又醜的男人嗎?別傻
了,我只是無聊才找你玩的。」氣出完了,我也後悔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傷痛。
「你以為你是誰?是女孩子?真好笑!你可以給我什麼?我們又不能結婚!」
他的反擊刺中要害。我氣得全身發抖,扭頭便走。
我終究要面對殘酷的現實:上天給我的是一付男人的軀體。除了我自己以外,
其他的人都認為我是個男人。打從靈魂深處就徹底是個女人的我,終究還是無法擺
脫外在現實的枷鎖。
就這樣,我結束了和J 君的短暫戀情。
您是同性戀嗎?
「河莉秀,你是同性戀嗎?」
笨蛋!女孩子喜歡男孩子這也算同性戀嗎?
有人說,人類最初是
男女性別同體的雙性人。
圓滾滾的身體,兩個臉,
背靠著背相互粘在一起,
四隻手四隻腳結合成四肢。
男+ 男
女+ 女
男+ 女
這三種人類向神抱怨。
神害怕人類;於是,
他按照宙斯的旨意,
把人類分成兩個獨立的個體。
從此以後,每個人
終其一生尋尋覓覓,
只為了
尋找自己的另外一半。
你望著我。
「我現在還像個男孩子嗎?」
靈魂徹底叛別男身
決定要重新開始,
要重新開始需要籌備開刀的費用。
本以為從此以後,可以結束地獄般的生活,
現在卻要從頭再來。
我的眼神閃爍著炙熱的火焰,並流下兩行發燙的淚水,
那天晚上,孤獨的小房間裡瀰漫著不尋常的、冰冷的藍色光芒。
為了讓自己成為完整的女人,我需要開刀的費用,
於是在我高中畢業後,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家。
為了動手術,我需要錢,我需要工作。
我能做什麼樣的工作?
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去碰觸那段傷痛,
但是,我要向所有愛我的朋友做個交代。
我鼓起我最大的勇氣,
接下來要說的故事,
有人聽了或許會因此而對我感到失望,甚至會唾棄我,
但是,我還是堅持要把我最想深藏的故事告訴大家,
我要呈現完整的我……
生理和心理的性別錯亂,讓我陷入混亂的狀態。
聽說有種動物,如果群體中惟一的一隻雄性死掉後,就會由最強壯的雌性取代
雄性的角色。這也就是所謂的性別替換。
我到底在說什麼?
1995年12月21日
繼續從前是不得已的。因為已經不能回頭了,我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衝。持續前
進並不是因為有特定的目標,只緣於害怕留在原地只會讓夢想離我越來越遠。
時間不等任何人!我迫不及待想結束停滯下來的生活。
於是,在1995年的12月21日,我獨自一人坐在前往東京的飛機上。機窗外,雪
花正無聲無息地飄向漸行漸遠的大地。
我眼眶濕潤,反覆在心中低語:「再見,我們暫別了!」
溫柔的痛楚
因為護照快過期了,所以我不得不從日本回來。
來機場接我的媽媽,一看到我就淚眼汪汪地一把抱住我。在我還沒能反應過來
之前,我只能看到媽媽的眼淚。
媽媽在我耳邊輕語:「很辛苦吧?」
「不會,一點都不辛苦。」雖然我擠出燦爛笑容,媽媽的眼神還是流露出不放
心的樣子。
「是真的,媽媽,我真的很好!」或許,媽媽此刻正承受比我更巨大的傷痛。
我和媽媽靜靜地相擁著,在無聲的交流中,我深深感受到那種溫柔的痛楚。
不久,我又坐在飛回東京的飛機上。這次,不是為了要擺脫茫然的自己,而是
我終於明確地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想要得到的是什麼。答案,就在東京!
冷藍色火焰
不知道當時究竟是得了什麼怪病。只記得我的嘴唇不斷顫抖,冰冷淚水浸透兩
頰,穿著厚外套蓋著厚棉被,仍然擋不住陣陣襲來的寒冷。
「如果,明天一早醒來時
卻發現自己成了一具屍體,
這個世界會因為失去我而改變嗎?」
我相信
它會以一如往常的速度,
有條不紊地沿著既有軌道前進。
我點燃露營用的便攜式火爐,冷藍色火苗反映出我跳動的思緒。火苗漸漸轉大,
深藍色的火焰熊熊燃著,沸騰的水開始在破舊的鐵鍋裡翻滾;但是,這一切的努力
都無法使冰冷的小房間溫暖起來。
手術費被偷光的皮包空空如也地躺在地板上,路燈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得房間
更顯淒涼。從沒遇過這麼冷的冬天,我只能咬著牙告訴自己要堅強。
決定要重新開始,重新開始籌措開刀的費用。
「以為從此就可以結束地獄般的生活了,沒想到現在卻要從頭再來一遍。」我
眼裡閃著灼熱的光芒,兩行滾燙的淚水潸然落下,就在冷藍色火焰的映照下。
那晚,孤獨的小房間裡徹夜亮著不尋常的冷藍色火焰。
同性戀酒吧
一到東京,我就立刻報名語言學校的課程。
語言學校的學生,幾乎清一色都是在酒吧或同性戀酒吧上班的女孩子。根據統
計,日本的同性戀酒吧不但在數量上比韓國多,而且,它們給的薪水也比韓國多出
許多。
很快地,我就在新宿一家同性戀酒吧找到工作。
與韓國的同性戀酒吧相比,日本這裡簡直就像天堂一樣。不但薪水高,而且也
不需要花精神去應付客人喝醉酒後的無理要求,大部分時間只是純表演而已。但是,
事情應該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單純吧?
不祥的預感總是會應驗。
黑色儀式
1 月1 日,日本到處都瀰漫著新年的歡樂氣氛。學校放假,也不用去酒吧上班,
我無所事事地待在租來的小房間裡消磨時間。百般無聊中,正好有幾個酒吧裡認識
的變性朋友找我出去,我也就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到了約定的地點,我卻看到其中一位變性朋友正跪在地上。不尋常的氣氛讓我
心頭一冷,但是我逃不掉,也沒有人敢挺身制止。
「你這個人很不識抬舉喔!」
「我沒有啊!」我的話還沒說完,臉頰就因某種撞擊而灼燙起來。
「你看你,你看你,看來非得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像這種騷貨,不嘗點
苦頭是不行的!」剎那間,有人重重踹我肚子。一陣強烈的痛楚瞬間蔓延全身,我
當場跌倒在地。
「這裡可是有倫理輩分的。難道你要我們這些前輩都去向你打招呼嗎?」這些
人邊罵邊繼續踢打著。
真是無稽之談!我們的年紀一樣大,而且大家都是離鄉背井來這裡求生存的,
為什麼要這樣互相為難呢?
我啞然失笑,更激起她們盛怒。「他瘋了嗎?」
我忍著她們狂瀉而下的拳打腳踢,心中陡升的疑問卻沒有出路。
被毆打的過程中,我繼續狂笑著:「太容易得到的東西是沒有意義的。這就當
做是一種儀式吧!我願意接受!」他們打得越用力,我笑得越大聲。他們被我這種
異常反映給嚇得收住手,開始用恐懼的眼神瞪視著我,不久之後便一個個消失在小
巷的黑暗裡。
一盞孤零零的小路燈守著淒清無比的窄巷,時間彷彿在這裡遺棄了我。我不記
得自己到底在那裡獨自笑了多久。
「或許這一切都是出自上帝的懲罰。」在街頭,我搖搖晃晃地用雙腳移動著。
「沒錯,我是瘋了!」我滿腔怨懟找不到出口,一步一步都是怨……怨……怨……
回到家後我才恢復神智。被毆打出來的鮮血早已凝成鐵褐色,淤青佈滿全身,
傷痕是那麼明顯。
我終於忍不住大哭出來:「媽媽!」
意志的虛脫
生命已經不容許我繼續浪蕩下去了;然而,前途茫茫,我只能在原地繼續焦急
無奈下去。
每天早上,我在全身酸痛中醒過來。錄像機開了一整夜,電視屏幕正自動播放
昨晚的電影。
我前一晚在哪裡喝的酒?
跟誰一起喝的?
我睡了多久?
昨晚看的是什麼電影?
……
我完全不記得了!
我每天就這樣地在電視機前面醒來,然後開始一天的寂寞。無法實現願望的空
虛感變成一個無底洞,日復一日,我只能不斷地拿酒來填補它。
可憐的女人
那天晚上她沒有回家。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留連那個地方嗎?
知道我收入和存款的人,只有她。
我恨不得立刻去報警,可是一想到她的處境,又忍了下來。整晚我輾轉難眠。,
滿心期盼著她會帶著錢回來。
第二天早上,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家。「莉秀?怎麼還沒睡呀?」眼角的皺
紋看起來特別深。
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你昨晚喝醉啦?這是什麼?唉,該整理一下房間了!」她故意避開我的視線,
開始忙著打掃房間。
她,曾經是一個備受歡迎的變性人,卻被男人騙走了一生的積蓄,連僅剩下來
的一點點私房錢都被拿去賭博全部輸光了。可憐的女人。走在生命邊緣的可憐的女
人。
整理完房間,她疲倦地躺在我身旁。
「學姐,我的錢不見了,我的那筆手術費不見了。」
她沒有說話,難道她已經睡著了嗎?
「學姐,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住下去了,請你搬出去好嗎?」
耳邊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呼吸聲。是在哭泣嗎?是為自己淒慘的人生而悲泣吧!
晚上回到家,整理的乾乾淨淨的房子裡少了她的日用品,只留下一張簡短的字
條:「我一直想好好照顧你。對不起,莉秀!我實在沒有臉再見到你了!」
有人說她去了南部,也有人說她在某家賭館工作。不管是她刻意要逃避,還是
所有她的音訊都是謠傳,總之,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她的下落了。
變性人等於妓女?
變性人總自稱自己是妓女。
大部分的變性人選擇在酒吧裡工作,不是在舞台上表演,就是在下面陪酒賣笑。
這是因為變性人無法在正常的工作環境下上班。就算勉強送出履歷,順利通過了面
試,最後,還是會因為女性化的外表和談吐而發生很多尷尬。而且,為了變成真正
的女人,變性人需要賺很多錢來做變性手術。所以,酒吧就成了最佳且惟一的工作
場所。
剛開始,我到咖啡店應征服務生。老闆娘要我拿出身份證,好確認我是不是未
成年少女。當時,我不假思索就把身份證遞給老闆娘。沒想到,她才瞄上第一眼,
嘴角便現出一絲冷笑:「我們家不能請你!」
老闆娘的眼神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彷彿在看一個變態色情狂般,她用交替著恐
懼、憎惡和鄙視的銳利目光,輪番砍向我。
後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家肯接納我的破舊咖啡店。但是,咖啡店微薄的薪
水連繳房租都不夠。那時候我和朋友合租一間房間,每個月就要十五萬韓幣。
最後,我只好到黎太原選擇一家叫做Y 的同性戀酒吧工作。酒吧經理第一眼就
中意我,要我立刻上班,還說了一些在店裡要打起精神努力學習之類的客套話。
到同性戀酒吧喝酒的人,通常都是只喝高檔洋酒的VIP 客人。陪酒的女孩子不
但要外貌出眾,還要懂繪畫、跳舞、唱歌等,否則很難應付這些客人。
只要是商品就有價格高低,因此,變性人也有等級之分。嫵媚、身材、舞蹈、
歌聲和是否懂一點繪畫知識,這些都在評分的範圍內。
比女人更強的嫉妒心
其實,變性人在酒吧裡工作,並非做得越多就能領得越多。酒吧的底薪,充其
量只能勉強維持基本的生活。
大部分的菜鳥變性人都要靠前輩幫忙。因為微薄的底薪根本就無法供養獨立的
生活空間,所以大家只能和前輩或同輩一起分租房子。
和前輩同住有個好處,就是可以順便學到很多關於表演或接待客人的訣竅。如
果精通了這一點,在工作一段時間之後就有機會被賦予地位較高的等級。
外貌出眾、才華洋溢的人就能得到較好的待遇和較高的薪水。但是,若因此自
滿或對前輩不敬,就會馬上被列入永不得翻身的黑名單;而且,以後不管走到哪裡
都沒好日子過。變性人可是會將諸如此類的事情記得比誰都還牢呢!正因為她們是
女人,她們跟女人一樣擁有嫉妒心。這種猜忌和嫉妒,甚至比真正的女人更加地強
烈。
一般來說,人與人相處首重於彼此的尊重與互動。但是,對於變性人來說,上
下階級的觀念簡直就比生命還要來的重要。
幽暗開始氾濫
拿到第一份薪水,我開心地找一些朋友去喝酒。
從來沒有體驗過這麼輕鬆的生活,我趁機大口大口喝著啤酒以紓解我連日來的
壓力。每天辛辛苦苦地賺錢,現在只想好好揮霍這筆血汗錢,讓酒精濃濃地安慰我
的身體和靈魂。
「為什麼我還要繼續做這樣的工作?難道沒有其他選擇嗎?」我越想越傷心,
越想越委屈,直到我喝得不省人事。
後來是朋友告訴我。那天晚上,我發瘋似的在街頭大吵大鬧,走路還不時跌倒
;最後終於被朋友扶回家,沒想到一到家裡又鬧著要跳樓自殺……朋友費盡心力好
不容易安撫下我激動的情緒,這才稍微放心地各自回家去。
要上班了。我坐在梳妝台前,注視著鏡子裡面狼狽的自己,因擦撞而隱隱作痛
的雙眼,滿是滄桑的淚。深色眼影被淚水暈出兩條黑河,在臉上氾濫開來。我相信
那是因為在我心靈深處,一股黑暗的力量已經污染了我的靈魂。
我是不是開始喜歡這份工作了呢?
也許是出自本能,所以我也開始喜歡上這份工作吧?
相逢在日本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遇到阿香姐的情節。
「你是變性人吧?」我忍不住脫口而問。正忙著準備晚餐的阿香姐突然停下動
作,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一如她那短暫的注視,接下來的回答也非常簡潔有力:
「沒錯!」對於我一眼就揭穿她的真相,她顯得相當不悅。
為了彌補我的魯莽,我善意地對她和盤托出:「我也是變性人。」她的響應依
然簡短:「哦,是嗎?」敵意雖然消失了,但是不悅的情緒依然殘留著。
第一次跟她的交談就此收場。
我想,我和她的關係似乎沒有好轉的餘地。她早已習慣用冷漠來抵抗外界的冷
嘲熱諷和出自不友善的好奇。那道厚而堅固的防禦之墻,是她的生存方式。
第二次見到阿香姐是在一家美容中心。
一想到要打發長達兩小時的無聊時光,我不由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就在此時,
我瞄到一個迷人的女人身影正推開門走進來。
「身材真棒!」一邊讚歎著一邊好奇地想打量個清楚,原來是阿香姐!
「你好,好久不見!」
「你好!」她還是一貫地簡潔響應。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莉秀!那天我們碰過面。」
「哦,我想起來了!」
「你看起來比我大一點,我可以叫你阿香姐嗎?」
「啊,可以呀!」
「阿香姐,你的身材真棒,我看得都出神了呢!」她終於被我的話給逗笑了。
我們在那短短的兩個小時就決定要住在一起。她說她的室友在南部找到一份工
作,不久就要搬去南部。我便提議說讓我搬到她那兒兩個人住在一起,她竟毫不猶
豫地答應了。
不一樣的夢想
「莉秀。」
我看見阿香姐模糊的臉龐。我大概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而昏睡過去。
「你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回韓國吧!」
我苦笑著掙扎,「我不能回去,我不要。」
阿香姐心疼地擦拭著我的眼淚。
「莉秀,在你動手術之前,我絕對不離開你,絕對不。」阿香姐的身影越來越
不清楚。模模糊糊之中,我似乎看見她乾脆拿起我喝剩下來的酒,猛往嘴裡灌。
「你一定要出人頭地。我和這個地方都不能再幫你了。有人說,只要身邊有一
個永遠支持你的人,他就一定會成功。莉秀,你有我,我這麼疼你、相信你,你就
回去吧!阿香姐請你出面來證明我們變性人存在的價值!」
永遠支持我的阿香姐!而我,我又能為了她做什麼呢?
「不用謝我,也不要為難。我並沒有幫你,事實上,是你幫了我。因為你是第
一個實現我夢想的人。」
阿香姐跟我懷著不一樣的夢想。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們這一群的所有
人,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人生舞台上,被人肯定、受人尊重。
那是一個偉大而孤獨的夢想。阿香姐甘之如飴地承受痛苦、犧牲自己,一步一
步踏實地走著自己的路。
如今,我也追隨阿香姐的宏願,成了五位變性人的「第二個母親」。這也意味
著我和阿香姐已成為互相信賴、擁有共同目標的夥伴。
今天看到節目上的自己那疲憊不堪的臉龐,我的眼角又濕了。
無法言喻的委屈
圈外人都認為酒吧小姐到最後都會賣淫。就算酒吧小姐一再聲稱自己絕對不會
賣身,但是,決不會有人相信。
「問心無愧」這四個字說來理直氣壯,但是我卻「問心有愧」。我永遠無法誠
實地面對自己。「如果我出身於富裕家庭,那麼,今天的我還會在這裡嗎?」為了
籌措變性手術費用而淪為酒吧小姐的我常常如此捫心自問,答案總可以讓我感到好
過些。
以前經歷了太多難以形容的委屈。但也就是這些無法以三言兩語就能帶過的心
傷往事,方才造就了今日的河莉秀。
在演藝界,大家都認為我的作風大膽又自負,但我確實是從社會最底層一路辛
苦爬上來的。還有什麼好怕的!
木蘭身的審判
站在新兵入伍體檢的體檢官前,我堅持不肯脫衣服。
「這是哪來的小子呀?」體檢官既訝異又不耐煩,他那交雜著好奇與憎惡的眼
神,毫不留情地掃過我全身。幾位長官開始交頭接耳,神秘兮兮地討論著我。在那
種尖酸敵意的侵蝕下,再堅強的信心也會慢慢崩解。
「你!你先去那邊坐著。」體檢官鄙夷地指向精神異常坐席區。
我大大方方地朝精神異常區走去。一路上,脫得精光的男孩子們卻用異樣眼光
緊緊盯著我,還不時裝出用雙手去遮擋重要部位的動作。
在眾多目光中,我看到了好奇、厭惡以及狺狺然野獸般的尖銳眼神。
變性=精神異常?
「真是麻煩,看來你是不能當兵了!嗯,好吧!五級以上精神異常!變性人患
者,精神異常者!」
以他們的標準來評斷,結果就是--我是一個精神異常者!
從小我就學會如何在困境中自己走出一條路,這次也不例外。「長官,五級的
話不是要當後備軍人嗎?你看我這樣怎麼能去呀?」
「小姐,呀!對不起,先生……」
於是,體檢官又回頭和幾位能做決定的高階長官討論一番。其中一位看起來官
階最高的官員用譏諷口吻說:「這小子,要判他六級!五級哪夠呀?」說完,還用
假裝同情的眼光望著我,搖搖頭再歎上一口氣,這才坐回他的位子上。
「好吧!就判你六級精神異常吧!唉,都什麼年頭了,還玩在這種把戲!」
我笑著直視著體檢官。我終於順利地通過這項考驗,我可以不用去當兵了。
性愛的枷鎖
舞廳中擠滿了客人。難得和朋友出來玩,要玩就要玩個痛快。我就是在那個舞
廳裡認識了P 君。他有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我越喜歡他,就越有壓力,因為
他對我的認識太少了。
不想再隱瞞下去了,於是就把我的過去告訴他。
「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你是什麼人?做什麼工作?這些都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我只愛你,河莉秀!」
我哭了。原來,因快樂而流下淚的滋味就是這樣呀!
變性人的掙扎
只有少數的變性人會選擇實行具體的變性療程。
綜觀變性人的心路歷程,通常會經歷以下階段。
起初,他們因為擁有女性的性傾向而慘遭被愛人拋棄、被家人瞧不起、被社會
唾棄等等的痛苦。這個時期是決定性的關鍵。如果此階段受不了外界的指指點點,
就會蒙住自己內在的心聲而回去當個男人。
通常,這些回去當男人的人往往到了中年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自欺,而決定成為
完整的變性人。這種決定對家人或許會如同晴天霹靂般地難以令人置信,但又有誰
能瞭解這些年來他本人因天人交戰所承受的壓力與痛苦呢?
總之,只有少數的變性人會選擇實行具體的變性療程。
所謂的具體變性療程,就是在體內注入女性荷爾蒙。
不惜代價做女人
我在高中二年級時,便開始用吃藥的方式來改變自己。
現在,因為醫藥分級制度,拿到檢察醫生的診斷書並不像過去那麼方便,但是
在以前,只要以很便宜的代價就可以輕易地買到這種藥。但這種藥只能略微提高女
性性特徵、抑制男性荷爾蒙,實際上並不能借由藥物來徹底變成女人,也無法減退
男性在生理上的基本機能。我們這群想變成女性的變性人明知此點,仍繼續服用這
種實效不大的藥物,就權當是一種安慰劑吧!
少數家庭狀況較好的變性人,會趁去國外留學的機會順便做變性手術,從而成
為一個真正的女人。大多數的變性人,還是靠自己的努力去賺取手術費。
由於這種手術的費用相當昂貴;所以,他們的第一份工作往往都是在酒吧當小
姐。這工作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容易。此階段,菜鳥們尚未擺脫明顯的男性特徵,加
上經驗不足,通常只能在酒吧裡做雜役或侍候老鳥。也就是說,菜鳥們什麼雜事都
要做!
不管你喜歡或不喜歡,你沒有拒絕的餘地。如果你連才華也沒有,那麼,就要
以「身」賣命!
我就要死了
我即將死去,即將重新誕生。
我躺在床上。在被推往手術房的路上,這輩子所有認識的人,像嵌在醫院天花
板的日光燈,一一閃過我的腦海。媽媽、姐姐、爸爸……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動手術的消息。或許,我會在手術中就這麼無聲無息地
死去。
手術前,我就飽受著痛苦和折磨。這兩天,我只喝了5000cc清腸胃的藥,因此
全身無力。虛脫的身體渾渾噩噩,惟一清醒的神經細胞卻滿是恐懼。任何人對我的
安慰都起不了作用,因為心裡面儘是想要放棄的念頭。
「我究竟為了什麼才一路堅持地走到這一步?」這個質問打消了我的懦弱。這
麼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有很明確地去回答過這個問題,直到這個手術前夕。
手術房的門打開了,因恐懼而顫抖的我被推進手術室。數十盞燈光同時明晃晃
地射入瞳孔內,臉部被蓋上一層白紗布,嘴上罩著氧氣罩。我想吶喊,無由的恐懼
威脅著漸漸陷入昏迷狀態的我。
我就要死了。我期待新生命的誕生。
改造後的痛不欲生
睜開眼睛,要人命的劇痛正盤踞全身,像是有人不斷用捶子狠狠敲打我全身骨
頭,又像是疼痛的狂潮正要淹沒我這個孤島。痛楚,或許是宣告新生命誕生的一種
方式吧!
阿香姐安慰我,說:「手術很成功」。但是接下來她說些什麼就不清楚了,席
卷而來的痛正在撕裂我的注意力。
「忍著點,再睡一會兒吧!」從下體傳來的陣陣痛楚之中,阿香姐的聲音漂得
越來越遠。
無論是生理上或是精神上,我都享受著煥然一新的我。不過,我的身體卻不聽
使喚,我虛弱到幾乎連手都抬不起來。那一天,我感受到有生以來最劇烈的痛楚,
一種在鬼門關前面奮力掙扎的痛。
我再度復活了,但是這種痛已深深地烙進我的記憶。手術後的那十五天,我根
本痛到無法進食,只能靠點滴來維持虛弱的生命。我這輩子最討厭打針了,連護士
小姐都對神經質的我敬而遠之;但是在這場手術前後,我的胳膊儘是因打針所造成
的淤青。
變性手術不像一般人所認為的只不過是個整型手術而已,背後有著大家都難以
想像的痛苦。如果當時沒有人給予我精神支持和鼓勵,單憑個人的意志力,那十五
天的折磨是絕對熬不過來的。
你想生小孩嗎?
某家媒體記者問我:「你想生小孩嗎?」
多殘忍啊?明知故問的問題像是插在對方胸口的一把刀,明知道被刺穿的痛苦,
卻硬要狠狠插進別人的胸膛。
「當然想呀!哈哈!」我刻意輕笑幾聲正可以反映出這問題有多幼稚愚蠢。
「如果結婚的話,會認養小孩嗎?」刀子越刺越深了,他明明就是在故意刁難
我嘛!這種對不孕夫妻都難以啟齒的問題,卻對我問得那麼自然。
「這種事情應該要先和我未來的老公討論,然後再做決定吧!」我再尋常不過
的反應迴避了問題裡暗藏的陷阱。
找不到我慌然失措的言行來炒新聞話題,記者顯得有點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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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每年全球有多少人死於飢餓嗎?美國的「The Hunger site」
http://www.thehungersite.com/cgi-bin/WebObjects/CTDSites 網站上
只要網友每天上網按一次,他們就會聯合世界企業家,捐給世界各地饑民一碗食物,
光是去年一整年,「The Hunger site」就送出了4,800萬碗食物給世界各地需要的饑民.
只要連上網路,動動你的滑鼠,行善真的可以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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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92.19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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