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流言；謊言；喜歡。
海洛德和他說隔天有考試，我不想打擾他們看書，早早就爬上他的單
人床睡覺。只是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很深沉地睡著。每一次躺臥在陌生的床
舖上總是這樣。
在燈光明晰的房間裡，我側臥在靠牆的那邊，他放了音樂，我默然掩
住了臉，身體裡面那塊殘闕的地方慢慢地碎開，封存在裡面的寂寞於是滲
漏出來。夜裡，我只好把睡眠吐出來空出替寂寞預備好的位置；就像偶爾
唐突思念了什麼的時候，喝不加糖的咖啡，吐出整個夜晚的夢境一樣。
閉著眼睛翻來覆去，單人床上他的棉被有他的氣味。奇異的氣味。
淡鵝黃的光線游走在薄薄的眼瞼上，刺刺的；寂寞也偷偷沿著記憶的
毛細孔往底處隱沒而遙遠的歲月深層滲透。
我想起了Ｒ。
◇
我喜歡過Ｒ嗎？
現在回想起來，我無法明白為什麼那個時候的自己能夠那樣地喜歡他，
也許僅僅是因為那時候的自己太過軟弱了，沒有辦法忍受所謂的孤獨。
年去歲來，Ｒ早就不存在我的世界了，關於他的大部分印象也被日復
一日加在身上的傷痕刻蝕殆盡。後來，除了聽一個網友說他和Ｒ上過床之
外，我並沒有再遇見過他，也從未打探他的消息。然而，誰能知道一個從
生命裡出走的人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也許明天回來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海洛德和他不知道為什麼聊到了Ｒ。最初乍聽驚醒過來時還不能確定
Ｒ這個人的生命片段在那裡藉著海洛德的唇形顯影，直到海洛德說了Ｒ的
真名，我才真的確定了。
◇
Ｒ後來交了幾個bf，其中一個是海洛德的前bf；Ｒ喜歡過一個人，那
個人拒絕了Ｒ，現在和海洛德走得很近。海洛德又因為前bf而不理Ｒ……
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除了一張極為複雜的人際藍圖在腦中成形外，
就是那些光怪陸離的性交行為。Ｒ曾經對我說過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和
他還有來往的時候，從幾個人的口中聽到一些他很花、找一夜情之類的話，
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一直都認為那不過是流言而已。
流言喏。當時的我太年輕了，沒有明白所謂的流言，即是意指著一切
沒有被證明的“事實”。
◇
所以我想到那些流言在海洛德的陳述中成為了謊言。
◇
我傷心嗎？我讓自己蜷縮著，捱近粉白的牆邊，用手輕輕觸碰那一整
片牆，只有冰冷的感覺。彷彿自己的靈魂的溫度。
記得那個天秤座男生說謊言只在說謊的那瞬間才稱為謊言。是啊，那
麼我從來沒有被誰欺騙過，我只是太過於信仰「相信」這東西而已。我相
信Ｒ、相信天秤座男生，卻忘記了相信的相對不等於誠實。
我喜歡Ｒ、喜歡天秤座男生，然而都過去了。我再無法信仰，只有執
念。
◇
關於喜歡，在寂寞的單人床上，陌生奇異的氣味裡，海洛德走出房間，
他熄了桌上最後的一盞燈火，房間闃黯成夜的一部分時，全都蒸騰成午夜
裡悄然下在窗外的雨了。
我好像聽到他對海洛德說：「喂，你能不能把他帶走啊？」
把我帶走。
我倏然一驚，明瞭了對Ｒ、對天秤座男生的喜歡只是恍若雨季裡放了
太久受潮的鹽粒，在記憶中凝成美麗的結晶，卻那樣的脆弱，指尖一碰，
「嘩」──全都散裂掉了。
而且，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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