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車;等待;太陽樹。
聽到一半的CD、寫了五分之四的日記、完全還沒動筆的教案,擱在
腦袋裡準備變成文字吐出來的時候,他丟了水球過來:「嗯,那要過來嗎?」
「你家有電腦嗎?」(真是奇怪的回答。)
「唉,有啊。」他丟過來一個簡單的訊息。
……
中間省略。總之,最後CD在光碟機裡自轉、日記沒有結尾、教案未
完待續。宿舍辦公室裡牆上的時針指在十偏十一的位置,最後一班公車大
概還沒來噢,所以慢慢地走到校門口附近的公車站牌;夜涼涼的吹著風。
◇
夜晚的風裡,城市點著金色的燈火,像火花一樣掉在圍牆外的白千層
樹上,整排樹都變成淡金色的顏色,在那裡搖曳著,閃閃爍爍,白褐色的
樹身蛇蛻一樣的,脫了幾層樹皮沒有掉落,空氣裡有淡淡的植物腥味。黯
淡的電話亭裡空空的,斑駁的站牌邊只有我一個人佇候,公車彷彿忘了來。
其實不確定那站牌在這樣深的夜裡是否已經荒涼,也不確定到了政大
會不會遇見他,更不能確定這一個美麗的夜會不會過得很好。
於是,寂寞偷偷地跑出來。
公車從遙遠的路口緩緩地接近。
一切都不能確定,惟一知道的,只有:我留在原來應該在的地方會比
較好一點。雖然宿舍裡我的床畔不會有另一個人,然而,寂寞還是一個人
的寂寞,安靜地存在著,不會碎裂流瀉漶漫一夜無止的清冷。
可是,我還是坐上了公車。白千層樹像太陽一樣發著光,在微寒的風
裡向我揮別,然後,一直、一直地都會站在那裡。
◇
很久沒坐過公車了,把自己放進靠車尾的雙人座裡,撲鼻又是記憶裡
快要消失的燃油廢氣味。疏落的車裡謐然的無聲,光線昏暗,雜嚷的引擎
聲轟轟地響,隔開了車窗外透明的夜的寂靜。
顛簸行過台大校門口那條路的時候,我記起在同樣深的夜裡自己太寂
寞而睡在已經忘了姓名的男人的公寓的事。
也不過是一年不到的事,在記憶中卻是顯得很遙遠的時代。一定是因
為「我」再也不是原來的我,而不變的只有公車行經的沿路的風景;失去
了最重要的純粹和絕對以後,破落得不堪寂寞的這個留存下來的我,再也
不能等待當初我執意愛過的人、事、或者物了。
只剩下流轉如夜裡突兀走過的公車,一個人上來了,一個人下去了,
最後只有旅人散盡的悲哀這樣的空虛留存著。我再怎麼樣都已經沒有辦法
變成一棵堅決要立在原地的孤單的樹了。
沒有別的了,僅僅只是因為那是一種宿命的必然性造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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