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五號公路】其十三 十字路口Latte

看板gay (男同性戀)作者 (一個人流浪)時間24年前 (2000/04/26 22:48),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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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北的第二天,我稍微找回了一點生活節奏。 早上,跟老姐一起去醫院作後續的檢查。醫生對我這個案例表達高度興趣。 "即使身為白老鼠,也有身為白老鼠的尊嚴噢。"我這麼對醫生說。雖然,腫瘤 的細胞不知道為什麼被抑制住了,但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除了吃飽一點,睡足 一點之外,好像沒別的辦法。並且,還好醫生只對我的瘤感興趣。而,它的威力已 經慢慢減弱中了。 我跟克修見到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陽光最熾熱的時候。時序進入九月, 秋老虎的威力讓整個台北市,變成一座特大號的烤箱。 我們約在一間著名的連鎖咖啡館。提供廉價高貴的咖啡館噢。統一風格的裝潢 ,工讀生格式化的訓練和動作,似乎連咖啡香都是格式化好的。過去在好萊塢電影 裡看過太多次的場景,現在的台北街頭,到處看得到。當任何東西都能夠進口,能 夠平行輸入的時候,零碼的東西,會不會反而比較珍貴??我私自竊想著。 坐在靠近路口的位置,我看到克修從大馬路的那一邊小跑步過來。我記得那天 是星期二,車輛行人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高中的時候,我很喜歡在十字路口佇足 ,看著來往的人車。 人們一直在作選擇,每當他們到達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選擇吃牛肉麵或是麥 當勞,選擇走會塞車的直線路線或是繞遠路的曲線。也有人一直不作選擇,就像我 。所以,觀看那樣的選擇型態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樂趣。 克修穿著貼身的短袖T-shirt,牛仔褲,球鞋。天氣熱,上衣浸滿了汗水,他 強壯的上半身線條,隱約可見。話說回來,為什麼我一眼就能夠認出他呢??到現在 我才想起。對於這種奇怪的事情我毫無頭緒。 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克修已經向我打過招呼,坐在我的對面了。 "哈嘍,好久不見啦。天氣好熱勒。"抹抹臉頰上滑落的汗水,克修對著我說。 "要不要先點東西??"我問。 "噢。我倒忘了。一進來只顧著吹冷氣。這種天氣,還是呆在家裡好阿!!"他哈 哈一笑,起身到櫃台去點東西。 我一面喝著冰Latte,一面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影對我 來說也是熟悉的。不過那是一種暖暖的氛圍;可能是因為強壯的手臂,寬寬的肩膀 ,看起來很可靠的感覺吧,我想。 不到五分鐘,他拿了一杯摩卡冰沙在我眼前坐定。 "好了,說吧。"一邊用吸管喝著冰沙,克修給了我一個邀請的眼神。 "說什麼阿??"我說。 "笨小馬。看起來似乎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阿。電話中你是這麼說的阿。所以 我讓你問阿。"克修的眼神直視著我。 "嗯,怎麼說呢,"我試著比了個"不見"的手勢,"基本上,我的很多記憶不見 了。就是這樣。" "噢。"克修看著我,一副有點疑惑的神情。那不過是幾秒鐘內的事情。他拿出 了淡煙,點燃並且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靠上椅背。 到他說出第二句話之前,時間似乎經歷了五光年那麼久。 "這樣阿…………."他呼出一口白煙,"所以呢?? "所以,我連你也忘記了。"用吸管攪動著杯子裡的飲料,我說。 "噢。"他稍微遲疑了一下,"難怪這幾個禮拜都沒有你的消息。打手機也一直 不通。之前聽你說要去南部散散心,我那時候實驗也正忙著,也就沒有多留心了。 沒想到變成這樣阿。"說著,他用手彈了一下煙灰。 "不過,忘記一些事情似乎是好事噢。比如說感情的困擾或是研究室裡難纏的 女同事都一樣。結果後來你怎麼啦??"他問。 "嗯……怎麼說呢……."我猶豫著。 人潮洶湧的咖啡店裡,我尋找著我的過去。隨著香煙煙圈一輪一輪地上升,克 修的眼神裡,午後炙熱的陽光和濃濃的咖啡香中,某艘回憶之船正在迷航。 我跟克修說了之前發生的事。醫院,海邊,腦瘤,手術,浪濤跟沙堡。當然還 有魚人。一邊陳述著,一邊覺得像是別人的故事一般漫不經心。當我從病床上醒過 來的那一剎那,我的世界已經改變了。無論如何追趕如何倒帶如何溯及既往,那都 已經是不再歸來的昨日黃花了。 "唉,"克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大概是為了我吧,我想。 "聽你這麼說,我想,你排拒的是另一個你,也就是情感上的你吧。" "情感上的我??"我用狐疑的眼神看著他。 "是阿,小馬。情感上的你,也就是你的性傾向。事實上那對我來說也是個謎 。如果把一個人的意識分成兩面的話,"他對我作了一個手勢,"理智的一面跟情感 的一面是有可能分離的。甚至產生衝突。" "所以,我想可能是你的情感上某部份出了問題。理智跟情感相衝突的結果, 加上壓力跟疲累,使你的腦部開始產生變化。不利於你的情感部份的變化。當然, 我只是推測而已。"克修說。 "我的性傾向??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馬。讓我這麼問好了:你這幾天,自慰的時候想著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阿??"我說。望著克修的眼神,我像個作錯事的小孩子一樣。 猛然想起,原來從我在醫院醒過來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自慰過了。所以也就 無從想著男人或是女人。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一直夢到魚人。模糊的夢境,模糊 的情節。也難怪,我聽到"女朋友"這三個字,會這麼敏感。因為那似乎是在我身上 不曾發生的詞彙。 "你的意思是…………??"我用懷疑的口氣問道。 "小馬。你是一個同志阿。之前你喜歡的是男人,不是女人,難道你忘了嗎??" 克修無奈地說。 "所以,我的理智排拒了情感上是同志的我??然後,理智又把情感的部份從腦 子裡暫時趕了出去???"我用我自己都無法肯定的語氣問道。事實上,在我這樣問著 克修的同時,我也在問著我自己。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那是唯一能解釋你的病的理由。要不然,我想不出替你 的腦瘤自圓其說的更好解釋。" "那麼我不記得的那十幾組電話號碼…."我喃喃自語著。 "沒錯。那是你圈內的朋友,也就是,同志的朋友。包括我在內。而所謂的圈 子,就是男人愛男人的世界。你懂我的意思嗎??"說完,他把煙熄了,定定地看著 我。 原本模糊不清的風景,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我是同志??我是同志嗎??許多未曾 經歷的場景,似曾相識的回憶,一一掠過腦際。或許,是在海濱和朋友們追逐嬉戲 的我;或許,是站在山巔上,向遠方恣意吶喊的我;更或許,是那個總是一直壓抑 著自己真實的感情的,內斂的我。現在的我,是不是真正的我??過去的我,又是怎 麼樣的一個我?? 那一個我,才是我?? 這種近乎於全然的推翻,也一起把我的思緒帶到九霄雲外去了。直到克修重新 把我帶回來為止。 "小馬。我不知道之前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幾個朋友都不知道。畢竟網路上 認識的朋友,生活圈都大不相同阿。七月底的時候,你打電話給我,那時候你的心 情很差。我沒問,你也沒說原因。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啦。" 我拿出那張自己跟某個人在湖邊的合照。我想,或許克修會認識他也不一定。 說不定他就是魚人,阿立??那個我要找的人?? 但結果讓我的心涼了半截。 "我不認識他勒。也沒聽你說過有關於魚人的任何事情。大概是你的網友中的 其中一個吧,我想。也可能是你在南部的鎮上認識的朋友。甚至,魚人可能根本不 存在著喏。至少對我來說是。人都有自己的隱私的,你也是阿,小馬。"克修聳了 聳肩。 事情變得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因為腦瘤的關係,我忘記了關於魚人的事 情,那麼他應該也是同志;對我而言,這麼重要的人,竟然沒留下一點供我追索的 痕跡;除了那張照片。不可思議。 我只好把那張照片再詳細看過了一遍。 "你對這張照片,有任何評價嗎??"我問。 "嗯,看起來,"克修用不太肯定的語氣說,"很像是臺灣中海拔左右的山中小 湖。沒有什麼明顯的建築物,除了湖邊的一座小屋。還有一些溫帶植物。不過,不 用擔心。我有一個在登山界的朋友,或許他能幫你的忙噢。只是不確定能不能找到 正確的地方就是了,你要有點耐心。"接過照片,克修將它收進皮夾。 "嗯,拜託你了。"我說。 又是一陣沉默。煙霧依然瀰漫;人群和陽光的疊影快速地錯落著。 "唉。"沉吟良久,我說;"過去的我,把很多關於情感的東西藏起來了,對吧??" 我問。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既然你明白這一點,剩下來的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我相 信你很快就會找回你自己的,不要擔心。至於你要找的那個人,我想答案就在你身 上。一定有某些線索,比如說信件,照片,或是留話資料之類的留下來的。如果這 個人真的對你這麼重要的話。"說完,克修喝完了最後一口冰沙。 "嗯。這個我知道。"我說。 "不過," "不過什麼??"我打斷了他的話頭。 "你的腦瘤有點讓人擔心。"克修說。 "嗯。"我說。 我把以前的事情又回想了一遍。我想,我應該去找回自己。不論回憶是好的, 不好的,都不應該就這麼捨棄。 "那你呢??你的愛情??"我問。 "我阿……….哈哈哈哈………"這是我第一次,但是應該不是第一次看克修笑 。因為實在是太熟悉了。 "我不需要愛情啦。至少在某天跌進去之前是這樣。"他聳聳肩。 之後,我跟克修陸陸續續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他的研究,我的胡琴,滿滿揮 不去的記憶。就像拾起一片片掉落的楓葉。 大約過了20分鐘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走吧!!!"克修拿著空杯子,站起身。 "到哪裡去阿???"我問。 "到你的回憶裡。"克修說。 -- 在美麗的人海裡,我私自享用著,自以為是的幸福. 抱著那幸福,我一個人,走過春夏秋冬. 突然想起,那是一種叫作孤獨的快樂. -- ☆ [Origin:椰林風情] [From: m2pc2-155.m2.ntu.edu.tw] [Login: **] [Post: **] -- 經歷過這一切的一切 不換,不換......... 這一生,再也不換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m2pc2-155.m2.ntu.edu.tw
文章代碼(AID): #v1m7G00 (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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