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五號公路】其十二 召喚
關於她為什麼不再來信，老實說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什麼頭緒。心頭有一股
淡淡的，莫可名狀的悲哀，不知道為什麼。
記得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她信裡寫的，我高中時的社團發表會上。那一
天所發生的一切，我的記憶倒是很鮮明。
那一天是我高中時所參加的樂團的年度成果發表會。社團的幹部們之前為了
曲目排序的問題起了些爭執；曲目太多，時間太短難以衡量。但儘管如此，最後
我還是爭取到了，上台獨奏的機會。
而她，來聽我演出。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舞台上的燈光，舞台後方紅色的布幔，跟階梯式級級而高
的座席。當然，還有滿滿的觀眾。
我走上台去，行禮如儀。瞥了一眼臺下，我望見她坐在觀眾席的中央，似乎
也在對我示意。
在台上坐定之後，調整了一下座椅跟音準，我向鋼琴伴奏點了個頭。然後，
我開始敘述，關於遠方遠方的一個，農村女孩的故事。
似乎從開始演奏開始，世界便偷偷地，悄然無聲地消失了。只剩下我，我的
琴，和坐在位置上的她。樂曲的第一段，是懷舊而美好的回憶；往日時光難再，
時光荏冉。第二段是正直而激昂的旋律，農村女孩為了追求理想，追求愛情，不
顧一切世俗的阻礙，奮勇向前。之後，樂曲經過自我情緒發揮的自由板，挫折痛
苦的慢板，再到最後一搏的快板。
我靜靜地敘述著，她靜靜地聽著。隨著每一次的揉弦和換把，事情的真相逐
漸明朗。跳躍的音符，決定了女孩的命運。我像是旁觀者，冷眼看待世間的無奈
；又像是親身體會，思念和刻骨銘心的愛戀。我愛過嗎??我突然這麼想著。那一
剎那間，我確信，在自己的生命中，必定有一個人，曾經激起過莫大的波瀾。
終究，農村女孩還是沒有得到她所爭取的。樂曲的最後，僅剩寂寥落寞。
我聽到周遭的掌聲。感受有點不真實的掌聲。抬起頭站起身，鞠躬悄立，高
中時代的死黨提了花束將我抱了滿懷。她沒有送花來。我望著台下的她，幾公尺
的距離，感覺好像有幾光年之遠；從後台出來之後，我跟她見了面。
我記得我只跟她說了謝謝。
將信的最後一頁摺好，把所有的信件整理完，我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望
著天花板發呆。
她對我而言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我不明白。從國中到高中，我們曾經無話
不談；從她家小狗的殂逝，到討論生死的熱切。只是，曾經過去，卻只變成如今
的曾經。
當時，我對她的最後一封來信竟然沒有任何特別強烈的感覺。現在想來還是
覺得很奇怪。沒有所謂的高興也沒有所謂的哀傷。只是突然覺得心裡的一個缺口
被打開了，許多許多空空洞洞的液體汩汩流出，而那可能是我始終不敢面對的。
而現在呢??我更不敢肯定。當世界哇啦哇啦破碎的時候，你能作什麼呢??你能作
的，只有什麼也不作。
拿起手機，我試圖打電話給魚人。
"嗶!!"
"您好，謝謝您打電話來。現在我無法接聽您的電話，請你在嗶一聲之後留言
，謝謝!!"
"嗶!!"
"您已經進入093xxxxxxx號信箱……請在嗶聲後留言。"
我按下了切斷紐。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聽到魚人的聲音。那麼明朗，熱切，低沉而厚實的聲音。
然而，不知為何，心裡卻突然湧現一股不知名的孤寂感；穿過天邊的明月，直達
山海交界的那種，深深的孤寂。好像怎麼也填不滿的無底洞，在我眼前，像我招
手，招手…….
有人說，忘掉一些事情是好事。看起來回想似乎會更難過。如果就這樣重新
開始人生的旅程，或許也很好。只是，我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切斷電話之後，我無意識地，看著自己電話中的號碼清單。多的是只能夠在
婚禮上見面寒喧的朋友；幾個高中的死黨的電話，社團同學的，老師跟爸媽的。
我察覺到有一些地方不太自然。有十幾個電話號碼，是我不記得的。說是不記得
，卻覺得彷彿它們本來就應該存在在電話簿裡似的，靜靜地躺在那裡。那種記得
就像你的一個看過但從來說不出名字的日劇配角一樣。
我順手查了之前的通話紀錄。十通電話裡有五通，我打給一個到目前為止不
太記得的名字。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克修。在我後來見到他之前，他在電話裡對我這麼說。
"小馬，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不論在天涯的盡頭，或是孤寂的角落，你都可
以召喚我來的。"
"我全都忘記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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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麗的人海裡,我私自享用著,自以為是的幸福.
抱著那幸福,我一個人,走過春夏秋冬.
突然想起,那是一種叫作孤獨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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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這一切的一切
不換,不換.........
這一生,再也不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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