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未了‧之四
打了電話跟男生說會慢點到，他在台北車站轉線的時間慢無邊際地焦慮。
其實時間綽綽有餘，他只是在猶豫，為了一種莫名的恐懼與不安，無法確定
自己的想法，揣測著對方的心意。要不要回頭呢，再逃一次吧，不要見面或許就
不會受傷，至少不會因為這個人而受傷。
最後還是搭上陌生的捷運線，以一站兩分鐘的速度前進。
剛走出刷票口，就在穿梭的人流之中看到男生。白色貼身襯衫的下擺慵懶垂
在腰間，衣服白，敞開的領口底下更白，像雪像冰，像是光透得過，誇張的白。
從第一次見面，男生就在他心裡留下了這個沒有顏色的顏色，不沾不染，彷彿世
上的感情都與這片無暇無關。
但是他知道，白其實才是最燙最亮的光。
是因為太耀眼，還是因為自己其實一直注視著男生，才能一眼看見。
「要不要抱一下？」
男生在人群熙攘的捷運站出口用只有電影裡、雜誌裡才會出現的姿勢站著，
歪著下巴，雙腳併攏，膝蓋微彎，身體拱成一條有凹有凸的曲線，一個摒息以待
的下律動，雙臂伸展像是隨時準備振翅飛向遠方，召喚著，呼喊著。
他全身僵硬，關節瞬間全生了鏽，一卡一卡地走向前，笑得慌張，猶豫著該
怎麼回應，還來不及決定之前，就像斷線的傀儡一摔，跌進男生的懷裡。
怎麼辦啊，這個世界。
一樣的溫度，一樣的氣息。
一樣的身體。
他突然覺得安心。
肋骨被用力擠壓了一下，他閉上眼睛大口吸氣，然後慢慢放掉，像每個夜晚
裡糾纏成團的複雜思緒突然鬆開。背上的皮膚被輕輕拍撫著，像個孩子覺得安全
，覺得自己屬於這裡。
自己在害怕什麼呢，在每個失眠的夜裡不停問自己，卻在逃避許久之後一個
久別的擁抱裡發現男生是問題，也是答案。
好害怕啊，就算被緊緊抱著，就算全世界都見證著，也還是害怕。
「對不起。」
他靠在男生的肩膀上輕輕說，聲音很小，被來往的腳步踏成灰塵，隨著十二
月的冷空氣散在風裡。
男生搖頭，眼睛裡帶著笑，還有捨不得。
「對不起什麼？」
「...讓你等。」
「才十分鐘。」
「...我是說...」
「我知道。三個月也只是很多個十分鐘而已。」
男生把眼睛瞇得像是慵懶的貓，雙手摟住他的腰，嘴唇對耳邊即將散盡的
Unforgivable悄悄留下一個承諾。
一輩子是幾個十分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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