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介] 囈語般的短裂日常
0.
我是三無求導師,綽號老山,AA。
十九歲那年平靜找到自身為AA的事實。
喜歡看書,喜歡虛擬恐怖遊戲,喜歡現實美好事物。
目前正為公投奔走中。
1.
「我很羨慕AA,一輩子不會為情所困」。
平凡的晚上,平凡的廈門人行道上,平凡的我跟未出櫃的他走在街上。
他剛歷經又一次愛情變成一夜情的痛,他向我抱怨沉溺在沒有性就沒有愛的傷,
「妳懂嗎?妳不會懂?妳怎麼可能懂?」
我可能不知道情之一字的重量,但我是有感情的人,
我是無浪漫傾向無性族群,不代表我冷血無情。
2.
國小,每年春節前夕,媽媽都會帶我去剪頭髮。
回家的路上,媽媽談起理髮師:「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可能心理有病」。
她說:同性戀是種病,得治。年紀大還不結婚,得治。
3.
老師有一天在課堂問起,有誰不願意結婚?
我舉手。
老師驚異地問我:「為什麼不要呢?一男一女結合是上帝給人的祝福啊。」
同學幫我回答:「現在說不要,以後想清楚還是會結啦。」
一瞬間,整個社會委託同學替我回答問題,這充滿有情眾生的世界。
4.
隊伍鄰居組成成分大概是這樣的:
無性戀(Asexual)跟雙性戀(Bisexual)同行,
旁邊通常會有跨性別(Transgender)的旗幟,
偶爾會出現泛性戀(Pansexual),
極少數有無性別(Neutrois)出沒。
即使湊齊五面旗幟,還是湊不成一支大隊。
5.
有一次遊行,來了兩位陽光型男發放保險套。
走到我們這邊,問我們需不需要?
正在思考該怎麼禮貌回覆的時候,型男之一認出了旗幟,向我們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是無性戀。」
本想說一句:其實我們之中也有人可以享受性愛,只是不會主動對人產生罷了。
兩位陽光型男已經尷尬地走了。
6.
本來在幫忙跨性別,後來無性戀的旗幟到了,我向跨性別的人告辭。
跨性別的成員聽到我是無性戀的人:「加油啊,無性戀比我們還少喔」。
邊緣人取暖大會,被認證為更邊緣的成就達成。
7.
性解放還包括性傾向、性別認同、性平教育等議題,所以我到了高性出遊的會場。
逛了一圈,背包裡的黑灰白紫旗拿不出來。
8.
從高雄返回的火車上:
性教育,可以;性平教育,可以。
愛情與性是天賦人權,可以。
然而沒有愛情沒有性也是人,難以理解。
9.
有時候我會作惡夢,無性戀訴求永遠沒有被聽到的一天,
醒來發現連無性戀都還沒被聽到,長路漫漫,急於一時也沒用。
翻個身,又睡過去了。
10.
有路人問起我對裸身、奇裝異服人士有什麼看法?
「他有他的訴求,他有他的做法,他想要他被看見,就是這樣。」
萬一小孩學他們亂搞怎麼辦?
魯迅寫過:「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
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
本來無邪心,何處生雜念?
11.
無性戀到底是不是騙婚?這是常見的問題。
即使事先說自己是無性戀,然而結婚之後,另一半還是常懷疑。
有位結婚的夥伴說:
「我真心愛著妳,也真心不想把我們的愛認定成唯有性這種形式。
請不要因為沒有性,就懷疑我沒有真心。」
12.
臺北大遊行,本來沒有要去。
臺南的彩虹夥伴看到我10/27還在宣傳公投,一把拉上機車趕到火車站。
「今天臺北彩虹旗夠多了,缺三面沒關係;但無性戀旗少一面,就大大有關係了。」
13.
走在前面大隊的朋友急CALL:我好像看到你老師!
把身上的旗幟放回背包,從信義路一路狂奔到台北車站,搭最近一班車回家
回到自己的位置,我還是個乖小孩。
14.
踏著月光回家,我跟媽媽聊起今天去臺北看總統府的事。
巧遇在同志遊行的朋友,幫忙拿了一下無性戀的旗幟。
爸爸在旁邊說:這些遊行的人都吃飽太閒。
媽媽輕描淡寫回了一句:就是沒爭取到應有的權利才會一直走嘛。
15.
沒有任何交往經驗,打從娘胎單身至今,未來恐怕也是。
媽媽突然開口:「身體健康就好,不管妳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妳。」
「如果真要決定單身,現在就要學會照顧自己。」
我突然想起國小過年,回家路上那段話。
也突然想起,和媽媽的共識向來藏在沉默中。
我笑了:「妳不早說,早說我就在臺北走完全程。走路有益身體健康。」
16.
小時候在山區長大,到出外讀高中,才有手機。
我的手機功能,一直隨著周遭人們要求變動:
要隨時聯絡、要有LINE、要拍照、要能傳檔案等等。
實際上,對手機沒什麼要求,該有的通訊功能有了,其他APP都是外加。
即使大多數人都追逐新手機新APP,也不覺得要去羨慕什麼。
對感情亦如是。
17.
走入鄉村宣傳,需要會鄉土語言的人。即使只有半桶水,也只能拉上陣響叮噹。
很多長輩搞不清楚公投,分不清有哪些議題,
教會深耕地方多年,影響力之巨大,宣傳中時常倍感壓力。
有時候一整天走下來,長輩不領公投票已是比較好的結果。
有時候有驚喜,驚喜便是前進的動力。
18.
我,AA。
不懂性愛美好。
不懂愛情美好。
不懂初戀美好。
不懂失戀美好。
不懂……
但支持著這些權利的人是美好的。
美好的人都值得真心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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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聚集在這個板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的遭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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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並不是指國民教育的性別平等修訂綱要,而是我從高性出遊返回的時候想的問題。
因為我認同性教育、性平教育很重要,所以我去遊行現場表達支持。
但對於每個人的性都是有價值的(此處的性專指情慾)這句話,
我感到一種微妙的奇異感。
每個人的情慾都是有價值的,無情慾也算是嗎?
如果沒有情慾的人,是不是缺失了一塊價值呢?
我擔心的是這句話背後潛藏著將性與價值畫上等號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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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目前性平教材對性傾向還沒有太多著墨。
光譜上有生理性別、性別認同、性別氣質,尚未納入性傾向。
公投過了,就要考慮加入這條光譜,而不在這條光譜上的我們該怎麼辦呢?
如果不過,一切回到最初的起點,我們又要重新在這有情世界中,
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有缺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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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遇到妳了,妳是獨一無二的,我是獨一無二的,
我的真心和我相信妳的真心也在這次獨一無二的對談裡了。
妳看,我們之間已經有那麼多獨一無二,這世上也有那麼多獨一無二,
如果妳用獨佔的眼光來審視此時此刻的獨一無二,
那麼這獨一無二就會陷入乏味的的感覺囹圄之中,
成為某張結局前必須要去完成的清單。
我沒有浪漫,也沒有情慾,因此我的感情不能定義成任何形式,
對我來說,每天都遇到了獨一無二的對的人。
就比如正坐在這裡的妳。」
我是曾經用這招把問我的人繞進去啦,但其他人可能不適用XDD
對我來說,每次相遇都是遇到對的人,體會新的事物,
我對人付出的感情硬要去符合某一種標準的話,
不是剝奪了我和人之間的獨特嗎?
既然人與人都是獨特的,這樣的相處下,還要我去遇到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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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大家還是首先關注自己的訴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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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沒有問理髮師私人問題啦,只是擔心理髮師一個女孩子,
營業地點又比較偏郊區,問理髮師怎麼不雇幾個男員工幫忙?
不過理髮師很坦然告訴媽媽,她是同性戀,對跟男性接觸沒什麼好感,
如果結婚只是要找個免費男性看門,還不如不結。
這裡的人都是好人,守望相助互相幫忙,沒什麼好擔心的。
轉眼也十多年的事了,現在媽媽閒著沒事還會幫理髮師縫彩虹旗,
「反正又不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平平安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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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問過許多人同樣的問題,其中有位朋友是這麼回答的:
「老山,我如果在戀愛中回答妳這個問題,必定參雜許多額外因素,不客觀;
要是不在戀愛中回答這個問題,當下的感覺就沒了,不準確。」
要嘛不客觀,要嘛不準確,哎呀呀,就不要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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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寂寞、突然愛上、長相好看、日久生情……
感覺像是瞎子摸象,越努力想說明就說不清楚,
碰上本來就沒有「感覺」的AA,更加雞同鴨講。
最後通常放大絕:「反正妳遇到就知道了」,
又沒有告訴我到底要遇到「什麼」,
怎麼能指望本來就沒有的人突然蹦出「什麼」來呢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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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看輕小說,但我在對岸網路小說界工作過一段時間,
大概一入江湖,就永遠沒有脫身之日了吧。(突然想在地上放乾冰裝憂鬱)
互相不理解可以接受,但不理解還要把某些「正常人應該要有的觀念」硬逼人接受,
那我當然也要反向輸出一下無性戀的觀念,互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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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對我說這句話的人,自己也不太清楚該怎麼描述遇到的感覺。
所以抓住他們話中某種核心(比方上面的例子是用對方話裡的「獨一無二」。)
不斷重複語句,讓他們感覺好像是依照他們的想法推論,
實際上偷偷把我的觀念包裝進去,十有八九繞一繞他們頭昏了,就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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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應該是最後一年,之後有找到穩定的工作,
就沒有時間到處奔波了,以後除了遊行以外,其他活動就有緣江湖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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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板上都是好人・゚・(つ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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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中國大陸那邊有性無能、性冷淡等人用無性戀推託,
結果真正的無性戀就悲劇了,會有人跑到論壇來問:
哪裡可以找到治無性戀的醫生?
我的未婚夫跟我坦白是無性戀,但我離不開他,可以改變無性戀嗎?
我丈夫不跟我做愛,說自己是無性戀,他不愛我了嗎?
還有直接放大絕:無性戀都是禍害,千萬不要跟別人結婚,在小圈子玩蛋去吧!
所以才會有上面的言論:
我是真心愛妳才想結婚的啦!
我也很坦白告訴妳了啦!
不要沒有性就懷疑我啦!
◢▆▅▄▃崩╰(〒皿〒)╯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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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其他情侶和偶像劇的戀愛方式,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感情,
但要說這種感情就是愛情,對我來說太奇怪了。
之前在中國大陸工作時,被調到言情/耽美部門,一開始感覺天崩地裂,
後來慢慢能理解其中一些情感的堆疊,知道怎麼寫能觸動他人的情緒,
到離開部門的時候,我已經可以單獨完成數篇中篇言情小說,不會被讀者起疑,
啊我還是無性戀啊,就算我能寫出來,也知道旁人眼中愛情的數種樣貌,
還是沒辦法理解咩。
不過學到用有性戀的角度看事情,在溝通上的確邁進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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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也幹過類似的事情,跟陌生人討論無性戀到底是什麼感覺?
無性戀和性冷淡、禁慾者、柏拉圖式愛情等概念有什麼區別?
光是試圖定義「情感」就花了幾個小時吧。
當時在水萍塭公園從早上走到晚上,中途還一起去買午餐跟晚餐,
後來這個陌生人就成了我的哲學系室友。
年輕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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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孽緣的開始總是這麼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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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chdodo跟Dsakura板板已經解釋得很好,我就不插嘴了Q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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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要嘗試天天被一個定義定不完的嘴砲狂魔碎碎唸,可以考慮。
(哲學室友:總比天天面對一個毫無邏輯的崩潰廢物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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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媽媽給了我一張充滿親和力的臉。
感謝教授教了我一張充滿說服力(X)詐欺力(O)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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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我也去臥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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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個人感想補充在這:
有許多話想說,但想想還是刪除了,只能說公投的結果是意料之內。
站在前線的小組夥伴,多少都有心理準備了。
今天我們依舊在鄉鎮村里奔走,一方面是謝票,一方面繼續和許多人聊天,
深入群眾,了解彼此的想法,試圖增加一點點希望。
沒有時間難過,只有一點點時間安慰其他夥伴,
一開始就知道,幾個月的努力,完全比不上別人幾十年的耕耘,
此時此刻,護家盟跟幸福盟並沒有鬆懈,而是更加勤奮規劃下一步,
競爭不是選舉完就結束了。
雖然我們這一小小組撐不了太久,
很快我們必須各自忙自己的生活,只剩假日有辦法聚在一起行動,
持續行動,才有機會累積更多聲量。
遺憾的是,我到年底交接完會暫時離開。
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有時候同性戀族群也會質疑我,
因為無浪漫傾向,又是無性族群,僅僅是身為LGBT+的一員,
這薄弱的理由,常受到質疑,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幫忙?
質疑到公投結束這一天,真的蠻……我知道同性戀族群非常心痛,
然而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痛,沒辦法被自己支持的人多捅上幾刀,
雖然那刀是完全不理智的,我理解,
可畢竟扎實刺在我的認同上,我需要時間療傷。
收尾工作還在持續,我可以摸著良心說,我不是背刺仔,
但我也不是鋼鐵人,會暫時離開圈子冷靜一陣子。
就這樣吧,等真的退下來,再來寫長一點的文章。
※ 編輯: sirensilent0 (220.142.82.178), 11/25/2018 23:3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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